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现在的设计教育就是游泳池里面放的盐,寡然无味

王受之 新读写 2020-09-10

独具人气的语文杂志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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来源:一席(ID:yixiclub)


“现在我们大家都处在一个特别喜剧的年代,大家都非常地兴奋,觉得我们已经到了一个国际的高度。


我讲课基本只讲历史,不太批评,因为我觉得好像批评没用。而且一批评,你会被满城的人骂,他们骂你不会说你的设计是错误的,他们首先说你不爱国。这一骂就惨了,因为从这个立场上一骂,我就真是没有办法说话了。”


非常有意思的一个演讲。演讲者王受之,现在是汕头大学长江艺术与设计学院院长。他说出来的问题,仅仅存在于艺术教育专业吗?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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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最近因为去参加了一个非常大的国际研讨会,所以去了一个非常棒的酒店,酒店有一个新的厕所,非常漂亮,漂亮得简直不像厕所,里面全是大理石。因为厕所那一层只有外国专家在用,所以走进去里面没有人,很奇幻。


走进厕所,一开门进去,让我有点怀疑自己,男女厕所的标志画得非常简单,都只是一条线,旁边没有画人,两个紫颜色,并且非常小。我在那儿看半天,不知道该进哪一个。


那个卫生间很大,大概有四个舞台大,简直是博物馆级的。


走进去发现没灯,我就呆住了。然后一走,第一层洗手间的灯就亮了。走到第二层的小便的空间,那里估计有十个小便器,我一讲话,灯又亮了。


我年纪大了,上厕所时间长一点,站在那里久了一些,突然,“啪”,灯熄掉了——这是智能化设计。没灯了,我一下慌了。没灯怎么办?后来我灵机一动,一跺脚,“啪”,又亮了。所以我小便得挺辛苦,因为我要不停地跺脚。


这件事使我联想到去年一个更好玩的设计。我去南昌的时候,住进了一家五星级的宾馆,人家告诉我,这是全智能的宾馆。


一般我们进旅馆的前5分钟或者10分钟,第一件事就是到处找开关。通常我们进房间一看,里面有总控、廊灯、玄关灯,把它们都按完了以后,发现床头还有一台灯,然后又开始按那些灯的开关。有时候一按开关,有些窗帘自动开了,所以又得继续再按。

 

因为像我这种出差多的人,经常会想到前一晚住的酒店,其实两个酒店不一样,但是又忘记了,所以晚上又在那里乱按灯。现在终于有一个人告诉我,这个是高级设计的酒店,是全智能的酒店,好到没有开关,我就觉得太愉快了。


我发现,动手它就会开灯,可是,有些时候你动手不代表想开灯,但是它也会开。晚上非常安静地洗了澡后,脱衣服睡觉,它整个就暗下来了,睡得很舒服。但是半夜要起床,一起床整个房的灯都亮了。


因为半夜起床只是想朦朦胧胧地有点灯,方便上厕所,然后再继续睡觉,结果它全亮了!特别是在我这个年龄,灯全亮了,我大概得一个钟头才能再睡着。


睡到早上六点的时候,又有一点想上厕所,那个时候我就跟自己说,不要上,因为灯再亮,今天睡觉就完蛋了。


我讲这两个例子就是想说,现在我们大家都处在一个特别喜剧的年代,大家都非常地兴奋,觉得我们的设计已经到了一个国际的高度。


我讲课基本只讲历史,不太批评,因为我觉得好像批评没用。因为一批评的话,你会被满城的人骂,他们骂你不会说你的设计是错误的,他们首先说你不爱国。这一骂就惨了,因为从这个立场上一骂,我就真是没有办法说话了。


我应该是属于中国推动现代设计的最早的那一代人。40年前我们朦朦胧胧觉得,应该了解一点设计的知识,但我们把更多的精力放在了院校和企业联合上。我们那时候能够做一点项目,装修、景观设计、海报等等,都会觉得是荣幸。


但是40年过后,我们中国的设计院校规模全球第一,但是我们设计的质量却差强人意。这就是说,设计走了40年有点走回原点了。


我举个例子。


在我自己当院长的学校里,我们的老师和学生比是1:13,我刚刚从江苏、浙江回来,我去看过的五个大学的师生比是1:21,也就是说一个老师带21个学生。我到西北去看过几个学校,比例是1:40。


我在美国教了25年书的学校,师生比是1:3。大家想那要怎么办?一个老师三个学生,这得要多少老师?它老师多,400多个老师,才1500个学生。


有一点,别人兼职老师多。一个院校里面全职教授只有50个人,其他全是兼职的。


而且兼职老师也不差的,汽车系的设计老师有很棒的J Mays,是福特汽车公司的设计总监,还有Chris Bangle,宝马汽车公司的设计总监。电影系的老师有Michael Bay,他是Transformers的导演,别人在第一线工作,当然以院校教书为荣。


不管是罗德岛设计学院,还是我们的艺术中心设计学院、普拉特学院、帕森斯学院,美国的这些学院里大量的是兼职老师,所以师生比是1:3、1:4左右。这个比例我就能天天都知道你,你的音容笑貌,你的情绪问题,我都知道,那我肯定教得好。

 

我们当时在广州美院,1982年整个设计系四届学生,加起来不到100人。我们一年招25个,是到中南五省去招,每个省才5个,你想能不好吗?所以那时候我们教出来基本上都是成品。


2005年以后咱们扩招了,扩招的原因不是为了把教育搞上去,是为了学校多搞点钱。艺术学院招生在广东省多招一个是一万块,现在可能是一万五,数学系、哲学系、工学院,这些多招一个是六千块。这个造成什么结果呢?全国所有大学都开了设计系。

 

大家注意到这个问题吗,中国现在有700所大学有艺术与设计专业,并且都开了博士、硕士课程,每个学院一年招生就招几千人,多的上万人,很吓人。

 

中国美术学院每年的考生是16万人,16万人去学校考素描,每个人喝两瓶矿泉水就是32万瓶矿泉水,加上他的爸妈各喝两瓶,每一天的消耗就是100万瓶矿泉水,收矿泉水瓶的人手都能收软了。

 

假如每个人再报三个学科,每个学科交150块钱的报名费,你们算一算是多少钱,这就变成一个规模了。但是这个规模形成的前提背景是教育,教育是人教人的,不是机器教人的。


中国原来的艺术教育,加起来就是8+8,8个美术学院,8个艺术学院,每个学校都是1:10、1:8,甚至1:4这样的比例,中央美院长期是1:7这么一个比例,在这种比例里面,当然这个汤就煮得非常浓。

 

我们老师就好像一把盐,学校就好比一锅汤,在这锅汤里放一把盐,汤是鲜味的。现在我们这锅汤开始变成一个水缸,但还是只放一把盐。最恐怖的是,按照现在多达250万的艺术设计的学生数量,我们现在不是一个水缸的汤,而是在一个游泳池里放一把盐。


现在的设计教育就是游泳池里面放的盐,寡然无味,大家已经忘记了设计教育是做什么的。现在我们大家再想设计,想到的就是规模,学位有多少、排到第几位。


这个排名这些年可把我折腾惨了。要进入那么多排名,每年都不知道搞什么,每年就是为了排名,所以在那个过程里面大家慢慢忘记了我们设计教育是做什么东西的。


我参加了无数的设计大奖的评审,其实大部分的得奖作品我看不太懂,现在广东话讲得很恶毒,“博你不懂”,就是拼你看不看得懂,就是让你不懂,懂了就不能得奖。


如果你设计一个海报,说今天有音乐会一场,交响乐,谁演,就几个字,然后有一只指挥棍或者有一只手,绝对落选。如果你把这海报弄得满天都是符号,再上几层不同的颜色,字体是反的,那肯定得大奖。


这个是现在很常见的,工业设计展基本上是不能用的东西。


这就变成了一个问题,我们设计教育在做什么呢?大家都不考虑这个问题,大家拼命地往前冲。


今年是中央美术学院庆祝100周年校庆。我这辈子没有见过一个美术学院能够开这么大的活动。一到现场我就有点懵,那天有两巴士的外国专家,有很多武警,包括天台上也有。我想我们这些人应该不需要什么保护,后来得知有特大的领导要来,进去后我们都坐到很后面。整个开幕式宏伟庄严,全是大设计。


开幕式完了以后我们就开展学术活动,三天之内,有36个学术活动同时开始,涉及到设计主题的就有16个。那真是让人懵掉了,我主持的活动里面有40个外国人,而且都不是等闲视之的外国人。


基本上世界包豪斯最大的全在那里,柏林包豪斯档案馆、德绍包豪斯基金会、魏玛包豪斯档案馆的馆长,并且世界上写包豪斯最好的人也坐在那里。大家在那里聊半天以后,最后就是一个印度的学者讲包豪斯对印度的影响。

 

我在那里听,好像觉得非常地渺远,因为我觉得好像跟咱们中国关系不是太大。当然学术探讨就是有很多人讲话,但在这种情况下,我就觉得我们的设计教育、艺术教育,现在就是做规模,做大、做红、做国际,到这个时候,倒过来出现了一个问题,就是设计到底是为了什么。


我想了半天,我在美国教了这么多年书,其实讲来讲去设计就是一件事,设计师的核心训练是学会怎么发现问题和解决问题,就这么一个事,一个最简单的东西。


比如我刚才说的酒店灯的问题。阅读灯是最困难的,现在阅读灯把它分解得很厉害。一上床以后有一根灯,它是一条弯管线,你要把它推进去,拉出来,然后找开关,然后光非常小,对着你。还有一个个阅读灯,在头顶上,一按,光就射向你的头,好像被审判一样。


我想了半天,我觉得最舒服的酒店的灯还是我在德国的那种小城市遇到的,它就是一个床头灯,就是用人手去拧开的。大家千万不要忘记我们还是人,当你过度地给人去照顾,去设计,你就把人的本质给抽掉了。


当你把每个人设定为一个白痴,你的设计是另外一套;当把每个人都设定成一个人的话,这个设计才是符合我们的要求的。


这就是我们设计教育要做的事情,但这个事情现在压根没有人谈,在所有的会议、所有的论坛上,大家都不谈这种基本的问题。

 

如果我谈一个矿泉水的问题,大家说这笑死了,我们现在都谈登火星的问题了。


现在很多人端久了,老觉得自己是个大师,我经常开会就见到这么一群大师。谎话很可怕,因为讲多了自己都信以为真。


我现在看设计界全是信以为真的人,这些人出来评判教导学生,绝对是贻害,我觉得糟糕的就在这里,我们忘记了设计真真实实的基础是回到原点,为人民服务,为老百姓服务。


我觉得中国设计走了40年,现在是回归零。今年2018年,有很多大美院遇到整周年,中央美院100年,中国美院90年,鲁迅美术学院80年,只有广州美院最怂,自己说自己是60年。

 

其实没有那么短。广州美院往前算,可以算到1922年胡根天的时候,但现在是往1953年算。我是觉得非常地愤怒,别人都往前讲,你往后讲,我觉得这是个非常奇怪的事情。

 

我在广州美院参加60周年校庆的时候,我就说,没有你们这样的,别人湖南大学,一说有一千年,大家知道湖南大学是从朱熹算起,很厉害,别人是千年大学。广州美院,这好家伙,你往60年说。

 

但不管怎么说,我们这个设计走了这么大一圈,走到了现在,走过了虚华的阶段,我们现在应该回到零,考虑设计是为什么。


设计真正是要教育一代年轻人,做企业未来研发创意的后备军,让他们有flexibility,有弹性,有潜力,有想象力,有一种为人民服务的精神,这是我要讲的核心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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